中小学心理老师的双重束缚
——一位中学心理老师的内心独白
01
“简单”的心理工作
“心理老师的工作怎么样?”“就像’白夜行’。”“这么恐怖吗?你看东野圭吾的小说走火入魔了吧?”“我说的不是那篇小说,就是字面的意思。我觉得只有这三个字最贴切。”“我不太明白。”“我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条看不到方向的平坦大道上,四周灰蒙蒙的一片,不会碰壁,也看不到光。没人会夸你做得好,也没人会骂你做得不好。同事们会说,在心理方面你就是我们这里最专业的了。我害怕‘最专业’这个词,我知道自己会得太少,我觉得自己该去学些什么,让自己更精进些,但我不知道该学什么。我想要求助,但似乎没人在专业上能帮到我。就像我在学校做咨询,其实我隐约感觉到一部分学生有更严重的问题,神经症或人格层面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让咨询深入下去。想转介也不知道让学生去找谁,并且大部分学生家长并不愿意让学生去做付费的咨询。当我想起那些个案的时候,我心里便生出一些懊恼的感觉,后悔自己在大学里学得太少。一个咨询师能走多远,才能陪伴他的来访者走多远,我想走得更远,却不知路在何方。”“这样啊,我还以为心理老师很轻松呢,就是和学生聊聊天。”朋友的眼神飘远,明显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如果聊聊天能解决问题就好了。”我苦笑了一下,回忆了一件往事。02
绝不仅仅是聊天
那是某个工作日,下午放学时间,我去同事的办公室“串门”。另外一个班主任老师正在安慰一个学生,这个学生的朋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她并且和她绝交了。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跟你绝交你就跟其他同学玩就好了嘛,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们说他们的,你做你自己的。你别哭了,多大点事,为了这点事哭不值得。你那个朋友她自己也不怎么样嘛,成绩也不好,作业也不认真做,你和她玩我还担心你被她带偏了。”学生的哭泣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没有抓住老师停下来的间隙。老师重复着相同意思的话,学生哭泣不止,老师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这时她发现了串门的我:“你看看,你们心理老师在这里,我是拿你没法了,你和你们心理老师说说,*老师,你帮她疏导疏导?”办公室几个老师齐刷刷把目光转向了我。虽然不是一个适合做心理辅导的环境,我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我找了两根凳子让学生和自己面对面坐了下来,低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大概十分钟后,学生情绪平复不再哭泣,二十几分钟后,学生开心地说她想通了,起身跟我道谢,走出了办公室。班主任老师很惊讶地问我:“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我安慰她一节课了,她在这哭了一节课,怎么你一说,她就想通了?”“倾听/共情/具体化/合理情绪疗法/转换视角。”“在我看来你就是和她聊了会天。”“看起来是聊天,但又不是聊天。”心理辅导与其他老师教育式的指导是不同的。心理老师要理解学生,能够共情到学生,然后用专业理论和技术支撑辅导过程。但有时我们也会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学生,譬如:·一个成绩优秀,家境优越,却总是忍不住要偷好朋友饭卡(并且她表现得像是故意要让朋友知道她偷了饭卡)的学生;·一个总是来办公室晃悠,在我忙碌时跟我聊天,但每当我提出我们坐下来做一次咨询就跑掉的学生;·一个没有咨询目标,觉得跟我聊天纯粹是浪费时间,但总是准时来到咨询室的学生;·一个用着旁观者的语气叙述着他的故事,但始终紧咬后槽牙,并在谈到最令人痛苦的事情时反而露出笑容的学生;……(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在我初次遇到这些学生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困惑。当我学习了家庭治疗和依恋与适应动态成熟理论(DMM)模型之后,我渐渐能够从行为功能的层面理解他们在使用什么样的策略来保护自己以及为什么会有这些看起来奇怪的行为,也能从系统的视角去理解他们为什么发展出那样的策略。那个偷饭卡的学生有一个比她成绩更好的哥哥,家里重男轻女,高中三年,家长没到过学校一次,家长会也不参加。哥哥读高中的时候,则是每次家长会都会参加。她以前尽可能让自己懂事/听话/成绩好,但家人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