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大牛盘点ldquo诗佛rd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有四悲: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若是上天将这其中许多大喜大悲都赋予一个人身上呢?那这个人的故事未免也太多了吧!有意思的是,大唐诗坛,还真有这么一位“故事多”的朋友,他就是传说中的“诗佛”,王维。

“诗佛”王维

盛唐,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之一。但凡在此时留名的诗人,都拥有难以复制的风格——仙风侠骨如李白,悲悯沉厚如杜甫,缠绵悱恻如李商隐,平白讽喻如白居易……每个人都是高标绝代、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诗坛上的“superstar”。

那么王维呢?提及王维,你会想到什么?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幽雅,是“山水田园派”的明净,还是辋川别业的澹泊……一直以来,王维身上的每一个标签,都与他名号中的“佛”字挂钩,仿佛他生来就是一个佛系无比的人,他的心永远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宁静,未惹一丝尘埃。

其实,这些标签很多也只是后人赋予他的。历史的轨迹证明,太宁静的人,不会伟大于盛唐。正如“艰难苦恨繁霜鬓”的杜甫,也曾高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龙钟还忝二千石”的高适,也曾梦想“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我们所津津乐道的“诗佛”,其实他也不是“佛”。

公元年,也就是唐代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诞生那年,王维含着金汤匙在山西祁县出生了。他所出生的太原王氏,是当时人人都羡慕的五大望族之一。而他母亲所出身的博陵崔氏,亦为此中之一。

多好的家庭条件啊!

王氏家族,世代为官,祖上可追至东晋王述,王坦之。王维的爷爷王胄也做官,但是他兼爱文艺,尤其是音乐,做过协律郎。这个协律郎在当时就是专管音乐的。王维显然继承了家族的这种“音乐细胞”,从小就演奏得各类乐器,玩得比当时好多大人都好,引人惊叹。王维后来成为音乐家,是在孩提时代就露端倪的。

王维的父亲王处廉,典型的当官好材料,又写一手好诗文,王维从他这受益是非常多的。都以为王维是个典型的隐士,事实上王维一生不离仕途场。而他的官场风范,多也是学他父亲而来的。至于“诗佛”的诞生,那更是离不开父亲的言传身教了。

母亲这边的教育也很重要。崔氏爱画画,还爱参佛,不用说了,这两样后来都写在了王维的个人成就里。

更为重要的是,王维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不过因为母亲崔氏的辛勤操持,老王家的六个孩子,还是健康地成长起来了。(看来大多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伟大的老母亲呐!)

王维十五岁去京城应试,由于一身过硬的才华,很快成为京城出了名儿的少年才俊。意气风发的《少年行》,也是写于这一时期的: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少年人的那个意气风发劲,全在这里了。

当然,少年丧父的大悲、和背井离乡的苦闷,也时常伴随在这个少年人身边。王维十七岁那年,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漂泊,我们所非常熟悉的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就是作于这个时候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有人问了,嘿,这王维不是山西人吗?怎么忆起“山东兄弟”了。此“山东”非彼“山东”,仔细了解过这首诗背后的内涵就会知道,因为王维一家曾迁居蒲县(今山西永济县),这蒲县在函谷关与华山以东,所以才称“山东”的。

登高忆乡

十几岁的王维,已是名动京华。再得两年,他高中状元,又以一支自己创作的琵琶曲《郁轮袍》成功打动了岐王李范和玉真公主,得到他们的赏识举荐,成为当时文人权贵间的宠儿。

身骑白马、插花游街、赶赴琼林宴会的王维,真可谓是当时长安城里最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了。

岐王宅里,王维和高适、崔颢、裴迪这些当时最出色的文士名流,以及当时最著名的宫廷乐师李龟年(后人誉其为“唐代乐圣”),一同谈笑风生,还高唱着他的《相思》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时候的王维,虽然也短暂的悲情,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斗志昂扬,对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充满了期望。

王维与李龟年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历史惯例,所有特别出色的诗坛才俊总要经历点打击,才能有更深沉的感悟去润色自己的诗文,所以曾在长安城鲜衣怒马一时的俊品少年王维也不例外。

由于在音乐方面的过人才能,王维当上了太乐丞。太乐丞是掌管皇家音乐的官职,主要负责皇家音乐和舞蹈的排练。对于从不缺乏“艺术细胞”的王维而言,这项工作对他的能力而言还是没什么难度的。然而没有多久,王维就被贬官了,罪名是因为他在彩排《五方狮子舞》的时候,私自看了伶人舞黄狮子。

有些朋友可能纳闷了,不是堂堂太乐丞么?看个舞狮子又怎么了。这里头自有古代人的一套讲究。在古人眼里,“黄”和“皇”不仅是谐音,黄色也代表着皇权、至尊,黄狮子只有在皇上到场的情况下才可以舞动。要是平常情况下您自个儿看了,对不起,您犯罪了。

就这样,初涉官场的“小天真”王维被贬了。从帝都长安的京官,一直给贬到了济州(今山东济宁),去做一个粮库管理员。

如今的舞狮活动

彼时的他还太年轻,完全没有玩明白官场的那套玩意,也未看破他贬官的背后可能是皇帝对岐王的猜疑、对王维和岐王走得过近的防备、宁王心里对他的记恨、同僚对他的嫉妒……

“微官易得罪,谪去济川阴。

执政方持法,明君照此心。

闾阎河润上,井邑海云深。

纵有归来日,各愁年鬓侵。”

——王维《初出济州别城中故人》

昨日还风光无限,长安城里一枝花。一夜间,往日荣宠皆如过眼云烟。

这个济州的“粮库管理员”,王维一做就是四年,前后换过几个领导,有的给他穿小鞋,让他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也有对他稍微好点的,可惜没多久人家就不在这干了。唯独王维,一直在这过着枯燥乏味、薪资微薄的日子。回想当初离开家乡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混成这副鸟样,真是不知何日才能走出困境。

这一段时间,在孤独、失望的沉淀之下,他笔下的诗歌,也另有一种风味。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维《杂诗三首》其二

公元年,玄宗李隆基大赦天下。作为贬官,王维以为自己能趁此机会迎来逆袭的机会。谁知几番周折,仕途还是不见起色。王维灰了心,干脆辞职回家陪伴妻子去了。这一年,他不过二十五,本应是最意气风发的年岁。

仕途无望,对一个男人来说本来就是巨大的打击。偏巧这时候命运还和他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他的妻子因为难产离世,未出生的儿子也胎死腹中。

王维此时的悲痛可想而知。

他忽然想到在他还很年少的时候,母亲就曾问他:“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王维吗?”他的答案当然是知道的,“维摩诘”是印度高僧,热爱佛学的母亲把他的名字拆开来为他命名,还教他从小就背诵《维摩诘经》。

“维摩诘”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没有污垢,即“净”。母亲的房间里写有三个大字:净、静、境。她总是教导他,只有内心“清净”,才能心灵“平静”,达到人生最高“境界”。

可是如今王维想问,面临如此人生剧痛,到底有谁可以在此刻做到无动于衷、内心清净?又有谁可以很淡定地念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维摩诘居士像

作为一个相当深情的男人,王维在妻子离世后,后半生禁肉食,绝彩衣,每天吃斋读经,房间中除了茶档、茶臼、经案、绳床,此外一无所有,与山水为伴。

他孤居了三十余年,再未娶过妻。

大悲大恸过后,孑然一身的王维索性收拾行囊,独自下江南游玩去了。江南的山明水秀渐渐抚平了他受伤的心,这时的王维,已觉参禅有悟。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王维《鸟鸣涧》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维《山居秋暝》

这两首非常著名的诗歌正是王维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可见这时候王维的沉淀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水平。除了诗文可观外,他的书画、音乐也都在这一时期更上一层楼。

就在王维整日以写诗、绘画、参佛自娱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从长安城传来——他非常敬爱的张九龄当上了宰相。

这时候的王维,不过三十多岁,避世隐逸之愿,也只是短暂觉醒。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他马上高高兴兴动笔给张九龄写信去了。信中,王维再三发愿,要追随这位贤相,开拓一片盛世光明。这信写得很好,把张九龄给感动得一塌糊涂。马上起用这个年轻人做了右拾遗,官阶与当初的太乐丞同为八品。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贵在可以接近皇帝,升迁的机会很大。

王维没辜负张九龄的期望,他的官越做越大,很快就从一个八品小官,做到了正五品的给事中,成为了张九龄的左膀右臂。

张九龄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王维在辋川山谷(今陕西蓝田县西南)买了一所大“别墅”,这所“别墅”原是诗人宋之问所有,那里有山有湖,有林有谷。他把自己的母亲接到这边来好好奉养,并亲自规划这座“别墅”的每一处建筑,亲自设计每一个细节……他要把这里建成自己心中的世外桃源。

辋川别业成为了王维的精神伊甸园,也成就了文人史上一段流芳千古的佳话。

故事进展到这,还以为王维的人生走上正轨了,结果命运的悲剧又重演了。三年后,三年后,以“口蜜腹剑”著称的李林甫上台,很快把张九龄给挤兑走了。

还记得老杜经历过的“野无遗贤”案吗?正是李林甫这厮上台后做的“好事”。他把杜甫等有大才之人的考卷通通揉成纸团丢到“垃圾筒”里,然后对皇帝说:“恭喜皇上!本次科考,无一人录取,可见天下贤良,已经都在我们朝中啦!”

说的这什么鬼话?

试想,若不是这厮大兴风浪,多少人的命运,或将得到改写?

权相李林甫

张九龄的离去,使王维对官场彻底失望。他写下了“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这样的诗句,坚决地表明自己站张九龄的立场。对于王维这种不属于自己派别、但是颇有才名震慑的人,李林甫选择了一种比较妥帖的“敲打”方式,于是明升实降,打发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凉州(今甘肃省武威市)。

对于一个伟大的诗人来说,任何凄惨的经历都不失为创作的灵感源泉。站在广袤无垠大漠上的王维,仰观宇宙之大,他挥笔留下了盛唐的极致笔墨: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王维《使至塞上》

这不是普通的诗,而已经近似于画了。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功力,在这首诗中可是展露无疑了。东坡的评价,诚然是高明!

长河落日圆

公元年,王维已经到了人生的不惑之年。这一年有点惨,三位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相继离世——孟浩然、崔希逸,还有张九龄。

此时的王维虽已调回长安,但此时的京都全由李林甫一人一手遮天,仕途的忧患、陷阱似乎处处可见。他再有志,也是无能为力。

人过不惑之年的王维,忽然觉得软弱了。他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对于熟悉的环境和年少的信念,难以做到决裂,又不愿意与世俗同流合污。于是他只能去寻找心灵的寄所——那就是他的辋川别业。从此,他有事上朝,无事还家,作书作画,写诗弹琴,参禅问道,真正开始了半官半隐的生活。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王维《终南别业》

他继续专心经营自己的辋川别业,精心设计了二十处游址,和好朋友裴迪以每一处景点为名作诗,并把这些诗集结成册,这就是流传后世的山水诗集《辋川集》。

国家不幸,诗人幸。不是么?

行到水穷处

我们总结王维的一生时,往往会惊艳于他动人的才华。他的诗歌写得极美,又能与自己所精通的绘画、禅理融合为一,开前人未有之境。他的画“云势石色,皆天机所到,非学而能”,这是老天爷赏饭吃,一般人学不来。明代大家董其昌更是直接尊其为中国山水画的“南宗鼻祖”,肯定了其在画史上的不朽地位;他的音乐造诣也是了得,不仅自己玩得一手好乐器,还能作词作曲,被乐人竞相传唱;他的书法,亦是颇有功力。可惜的是,没有留下什么作品传世,不然,也早该是大唐书坛上的一笔浓墨了吧。

王维画作《辋川图》局部

王维的一生,胸怀济世,又渴望隐逸,他在二者之间来回寻求平衡,寻找着真正的自己。他在晚年时光,褪去了所有锋芒,像是一个观棋不语的隐士。见棋局棋势已分,于是悄然拂落花离去,不留痕迹。

人们叫他“诗佛”,但所谓“佛”,也不是真正的“佛”,那只是一种看遍一切喜悲后的归于平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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